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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节(1 / 2)





  他看见凌云对他笑了笑,笑容一如既往的清澈柔和,带着这世间他最依恋不舍的温度,然而帘子很快就落了下来,将那笑容和身影一并遮断了。

  屋子依然温暖,烛光也依然明亮,然而玄霸站在这间屋子里,却觉得四周一点一点地黑了下来。
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屋外的风声仿佛愈发响亮了,拍得门窗都有些吱吱作响,一缕寒风不知从哪处缝隙里钻了进来,吹得蜡烛一阵摇晃。玄霸到底还是回过神来,转身走到屋子最南边的起卧间里,缓缓坐在了榻上,一颗心却是茫茫然地不知飘到了何处。

  他以为他什么都想好了,他以为不会遗憾,不会害怕,然而真的独自坐在这里了,他的心里却依然有那么多的不舍,那么多的惶恐。若是到了更孤独更黑暗的地方呢?若是永远永远都不能再见到阿姊,见到师傅,见到她们所有的人呢?他真的敢一个人走下去吗?

  然而,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……从巢太医走进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,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。

  他不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。就在这时,屏风上突然传来了两下轻轻的叩击之声。

  那声音并不响亮,却格外的坚定而清晰。玄霸吓了一跳,抬眼看去,却见从屏风后面不紧不慢地转出了一人,身形如竹,容色如玉,不是何潘仁又是谁?

  他怎么会在这里?他是怎么进来的?他想做什么?

  玄霸震惊得差点站了起来。何潘仁忙做了个安抚的手势,示意他不必起身,这才微微欠身行礼,长叹了一声:“三郎恕罪,何某今日这般行径,的确是太过失礼了,只是有一件事,我实在不能不过来问上一声,却又不能惊动了旁人,也只有如此冒昧行事了,还望三郎见谅。”

  玄霸看着他安然自若模样,不由也镇定了下来,心里念头一转,顿时想起了当初告别时何潘仁说的那番话——那每一句话,他其实都是对阿姊说的吧?如今阿姊马上要成亲了……他越想越惊,声音自然也带上了几分惊疑:“何大哥是想问我阿姊的事?”

  何潘仁看着玄霸,目光幽深得仿佛见不到底:“不,我想问的,是三郎你的事情。”

  “是你的,死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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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我不敢再熬夜了,今天字数少了点,明天调整作息,争取多更吧,下周一定要彻底调整过来。

  大家都不要熬夜啊。

  第184章 梦幻泡影下

  死期?

  在幽黑的子夜里, 在摇曳的烛光下, 这个词带着一种奇诡的冷意, 如寒风般刮过了整间屋子。

  玄霸的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,他怔怔地看着何潘仁, 嘴唇微微发抖。然而就在何潘仁以为他会否认,会质问,甚至说不定会哭出来时,他的神色却又镇定了下来, 嘴角甚至慢慢扬起了一点笑意:“何大哥,是巢太医告诉你的?”

  这一下, 轮到何潘仁有些怔住了。上下打量了玄霸几眼,他不由得摇头笑了起来。这一笑, 有如寒冰乍破, 霜雪初融, 萦绕在屋子里的阴冷之气顿时烟消云散。他自己也恢复了往日里的风流气度, 一撩衣袍坐在了玄霸的对面, 瞧着他挑眉笑道:“正是。今日我有幸与太医同行了一路, 无意中听到几句话, 这才不得不过来跟三郎求证一番。”——

  就在几个时辰之前,他离开沈英那里的时候,原本是打算着要尽快赶回长安的——他不能让凌云嫁给柴绍, 又不想让她因此而为难, 自然只能从柴家那边下手了。横竖那一家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作妖的人, 他只要找准机会推上一把就行。

  谁知他刚刚出了庄园, 就远远瞧见了沈英送巢太医出门的那一幕,他眼力过人,自然看得出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大对头。正好他也要避开沈英赶往长安,索性便找机会上了巢太医的马车。

  这位太医当时心神恍惚,他只略微用了点手段就让他相信了自己,还主动帮他打了回掩护,之后又从太医的嘴里一点点地套出了实情。然而这实情实在是太过惊人也太过沉重,他也只能先回庄园来找玄霸问个清楚了——毕竟凌云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弟弟,他不能让玄霸做出这种傻事来伤她的心!

  此时,看着玄霸这张犹自带着稚气的瘦弱面孔,他心里一声长叹,语气里却多少带上了几分嘲讽:“我听太医说,就因为你们皇帝陛下又开始做噩梦起疑心了,三郎你竟然打算在五日之后便悄悄自尽,打算用自己的一条命来换他的安心?”

  玄霸听得神色黯然,却还是摇了摇头:“何大哥,你说得不对,我不是要换他的安心,我要换的,是我们一家人的平安,是我阿姊的安心。”

  何潘仁没料到他会有如此说辞,不由皱眉反问道:“换你阿姊安心?”

  玄霸坦然点头:“何大哥,我们中原不像塞外,陛下的意思就是天意。我既然招了这样的忌讳,无论如何都难有活路,自己早些了断,至少还能得一个干净痛快,总比等到抄家灭门时受尽屈辱而死要强上百倍。更何况,只要我主动赴死,陛下便不会再怀疑我们家的忠心,我的父兄阿姊,从此便能安然无恙。横竖都是一死,我能选的,只有这么一条路,能做的,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!”

  “只是这件事,我不能让别人知道,尤其不能让我阿姊知道。我这病本来就是好不了的,若是病发而死,阿姊虽然也会难过,但慢慢总能放下;若是让她知道我是这么……这么死的,她定然受不住,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!何大哥,你这么悄悄找来,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。事已至此,我别无所求,只求何大哥能帮我保住这个秘密,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,让他们都能安安心心地过下去,这样,我便算是没有白死。”

  “何大哥,请你成全我!”

  他静静地看着何潘仁,一双眸子竟是明净透彻得难以形容,仿佛已不是这尘世间所能拥有。

  何潘仁纵然是早已历经无数生死,纵然能舌灿莲花,计谋百出,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,不由得也是一阵无力,半晌才收拾起了情绪,淡淡地道:“那你之所以跟巢太医定了五日之后,是不想耽误你阿姊出嫁吧。你便那么笃定,她嫁给那位柴大郎,便能过得称心如意,那位柴大郎,便能陪她熬过你的事情?”

  玄霸心里一动,多少猜出了何潘仁的来意:他不想让阿姊嫁给柴大哥!他忙肯定地点头道:“没错,柴大哥豪迈爽朗,待我阿姊又极为用心,阿姊嫁给他,定然能过得顺心如意。我把日子定在五日之后,就是想在阿姊三日回门之时再看看她和柴大哥,只要亲眼看到他们琴瑟和谐,我便是再无牵挂。”

  何潘仁忍不住冷笑了一声:“顺心如意?那你知不知道柴家里头其实乱象横生,你那位豪迈爽朗的柴大哥更是一到后宅就变得眼盲心瞎?”

  玄霸张口就想反驳,却突然想到了那位秦娘,一时也不知该怎么为柴绍辩护,只能斩钉截铁道:“这些事情,我阿姊自然能应付得来!”

  何潘仁并没有反驳他,只是继续问道:“那你又知不知道,你阿姊其实并不喜欢你的柴大哥,他也根本就不了解你阿姊?他安慰不了她,陪伴不好她,更不可能给她真正想要的东西!你若真为她着想,就不该让她受这样的委屈。”

  他这几句话自是愈发武断无礼,玄霸心头却是猛地一沉,隐隐知道,这件事不能再说下去了,因为再说下去……沉默片刻,他索性直接问道:“何大哥,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  何潘仁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:“我想说的是,其实你不必真的去自尽,你阿姊也不必受这个委屈。只要你给我三天的时间,我自然能布置好所有的事,帮你骗过所有的人,让他们都相信你已病发身亡。这样一来,你阿姊要为你守孝,自然也会留在庄园里。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,我会带你们远走高飞,从此海阔天空,再也不用受任何束缚!”

  说到这里,他的双眸里仿佛又有了星光闪动:“三郎,你不是一直想去塞外吗?我会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天高云阔,大漠长河,还有你阿姊,她天生就是雄鹰,就该在天地间展翅高飞,而不是困守后宅与那些人一争长短。三郎,你就不想看看她自由自在的模样么?”

  他的声音自来浑厚动听,此时更是带上一股说不出的魅惑,让人情不自禁就沉浸到了他说的那方天地之中。玄霸自然也是心驰神往,久久地说不出话来。

  何潘仁微微一笑,声音愈发柔和:“三郎,你什么都不必多想,只要今夜开始‘发病’就好,不出半年,咱们就可以过上那样的日子了,你把一切都交给我来安排,我会保住你的性命,我不会让你阿姊再经历任何伤痛委屈……”

  玄霸没有答话,目光却仿佛已透过眼前的屋舍,看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,那是他做梦都想看的辽阔天地,也是最适合阿姊自由翱翔的地方,可是……他的脸上到底还是慢慢露出了一个哀伤的笑容:“可是何大哥,你做不到。”

  “在这个世上,已没人能保住我的性命了,最多是让我再苟延残喘个一年半载,可那又有多大的意思?至于我阿姊,她更不会丢下一切跟你走,若是如此,她永远都没法再过得自由自在。”

  何潘仁的笑容顿时凝固了,目光更是一点点地冷了下去,他安静地坐在那里,整个人却散发出了一种瘆人的寒意。

  玄霸依旧平静地看着他,连笑容都没有丝毫改变:“何大哥,你可以骗过所有的人,但你骗得过你自己么?我阿姊是什么样的人,你和我一样清楚。她从来都不会为了自己的事就不顾旁人的死活,她不可能为了过得顺心就撕毁承诺,背弃家族亲人,这种事,她根本做不到!就算这一次,她为了我勉强这么做了,也不会因此过得开心自在,等到我走了之后,她只会加倍的内疚难过。”

  “何大哥,你若真为她着想,就不该让她承受这样的结果!”

  何潘仁依旧没有开口,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任何的表情,仿佛是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。